妘 至

熾熱的午後，村子大部分的人都躲在屋子或樹蔭下午休，連蟬聲都聽起來閒散。

「八伯！八伯！」急切的呼聲自門外傳來，打破了下午的和平。

管玄從藤椅上驚醒，替外面不停拍打紗門的人開門，是廟口旁的麵店老闆，滿頭大汗，系在腰上的白色擦手布都沒來的及脫下。

「陳叔？怎麼了？」管玄邊問邊轉身要替陳叔倒水，卻被他一把拉住，「賣護阿拉！廟口！卡緊內！」陳叔不知是太緊張了連話都說不清楚，拉著他直跳腳。

「走！」八伯不知何時站在管玄身後，抄起一頂大斗笠就往外走，陳叔也不囉嗦，馬上在前頭帶路，摸不著頭緒的管玄只得跟上。

已經有年紀的八伯遇到緊急的事情倒是讓管玄吃驚，既使駝著背依然走得飛快，因為平時都是客人主動上門的，他眼中的八伯總是一派淡定，彷彿天塌下來也不著急似的。

三人很快地來到事發的地點，一座土地公廟，管玄時常看到村子裡的人茶餘飯後都會到這裡來休息抬槓，算是一個彼此聯絡感情的公共場合，而現在人群比以往還多，村人們規則的圍成一個圈，從外邊根本看不到裡面發生甚麼狀況。

「閃開、閃開！」陳淑用力推擠人群帶著八伯進入事發地點。

被人群包圍著的是一對夫妻，是村子裡最大雜貨店的主人，管玄常替八伯跑腿買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，所以知道這對夫妻，夫起兩人都約莫五、六十歲，兒女早已到外地去發展，管玄記得每次替他結帳的都是老闆娘，印象中老闆總是醉醺醺的在大街小巷晃蕩。

他曾聽到那些婆媽們說：老闆會打老婆。

眼前的情景讓管玄大吃一驚，狀況已經超出了夫妻吵架了，老闆娘陳月娥拿著剁豬肉的菜刀正跟五步距離遠的老闆唐山對峙，唐山的臉呈現暗紅色的，一看就知道又喝了酒，老闆娘也是氣得滿臉通紅，平時束的整齊的頭髮現在也掉下一搓搓顯得凌亂，即使狀況危險，但村民們仍是好奇的圍在一定的範圍內觀望。

「消雜某！你現在是要拿菜刀來給林北劈就是了！」管玄到了的時候，唐山依舊氣勢洶洶的跟陳月娥對喊。

「死老猴，老娘就不信今天劈不到你！」陳月娥話落就提著菜刀衝上前去，圍觀的眾人一陣嘩然，馬上往後退去，唐山也是見人來就跑。

「哇！冷靜一點！」邊逃命的圍觀群眾一邊喊著，陳月娥的目標只有一個，這樣管玄放心下來，至少其他人是安全的，一邊這麼想的同時，唐山正迎面跑過來，身邊的已經紛紛走避了，八伯卻不動如山。 

管玄正焦急地想把八伯往後拉，卻被迎面跑來的唐山撞開，唐山因為喝了酒，一撞便跌坐在地上，管玄連忙彎身要拉起唐山，卻聽見陳月娥殺過來的喊叫聲「啊啊啊啊！！！！」這時候要拉起唐山似乎也沒辦法避過發狂的陳月娥，眼看只剩下三步的距離，管玄索性屈下身去保護唐山。

說時遲那時快，在管玄身邊不動如山的八伯突然大喝一聲：「退！！！」

那聲音宏亮如鐘，不僅陳月娥愣在原地，其他村民們也沒了動作，一片鴉雀無聲，管玄趁著這個空檔一個箭步往前打掉陳月娥手中的菜刀。

「哇！」陳月娥抓著手腕哀號，看熱鬧的人們也一陣驚呼，有人衝出來把地上的菜刀撿走。

「你這個消雜某，還真想砍死林北！」唐山不知何時也被扶起身了，對著陳月娥怒道。

「你惦惦！」八伯對唐山也是一反平時的溫和，「阿玄，兩個都帶回去。」八伯對管玄交代完就轉身走了。

一時之簡管玄也不知道要如何啟齒，只見陳月娥默默地揉著手跟在八伯身後，而唐山則是滿嘴不滿，但是在旁人：「八伯很會處理這種事情。」、「你們夫妻倆這樣也不是辦法，去吧，去吧。」你一言我一語之下，唐山也被眾人催促著去八伯的店。

管玄看原本鬧哄哄土地公廟人潮漸漸散去，也跟著唐山回去。

回到店裡就看見八伯與陳月娥無言的對坐著，管玄看見桌上擺著上一次看到的圓鏡，唐山進門後跟陳月娥兩人彷彿仇人般的互相瞪視，最後在八伯一聲嘆息下才轉開注意力。

「你們的脾氣我都知道，一個死性子，一個沒耐性，一個家裡面沒有吵架是不可能的，偶而吵吵架合情合理，但是你們這樣吵的夫妻好像是仇人似的，搬到大街上怕別人不知道一樣。」巴伯開口訓斥，雖然夫妻兩人臉色不平但是還是乖乖地聽他說，八伯就是有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在，讓人在不想聽也會繼續聽下去。

「家和萬事興不是沒有道理，你們兒子為什麼搬出去住？為什麼家務事怎樣都不順？你們這些人就是死鴨子嘴硬，沒有眼見為憑就不相信。」管玄覺得巴伯最後一句話似乎講得咬牙切齒，八伯拿起圓鏡遞給唐山夫妻兩，唐山馬上伸手去搶，陳月娥則是用力拍掉唐山的手，八伯又一連串的搖頭嘆氣。

「這鏡子是要給你們一起看的。」兩人聽八伯這麼一說，才和平的一起接過鏡子。

管玄將門外的涼椅搬進屋內，八伯正拿著一條紅色的布在擦拭圓鏡。

「啊！謝謝阿，阿玄。」八伯對管玄說道，管玄則是笑著搖搖頭，直盯著八伯手中的圓鏡。

注意到管玄的視線，巴伯了然的笑了：「你要問我這次他們看到甚麼了嗎？」八伯用紅布包著圓鏡收到木箱子裡。

「鏡子可以映照出自己的樣貌，人就像是一面鏡子，聽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嗎？他們夫妻倆就是這樣，互相映照著都是同一個面貌，久了就忘記把原本的面貌拿出來了，鏡子這次大概是讓他們看到自己忘記的面貌吧。」

八伯輕輕的將木箱推回神桌下。

蝕八鏡　瞋　（完）